现代篇(一)
“逢月,你醒醒,怎么又做噩梦了!”室友沈暖烟将她推醒,摸了摸她的额头、背后,都已经被噩梦汗湿。
梦里,崔逢月又回到了1989年那一夜。海面上大雾弥漫,夜色朦胧中,正要驶离香港东涌码头的一条小船上,传来砰砰砰三声枪响,她的父母和蛇头倒在了血泊之中,旋即,船身火光冲天,父母葬身于大海,尸骨无存。她因肚子有些不舒服在岸上草丛解决之后回来目睹了这一切。逃过一劫但此后噩梦连连。
在父亲旧部的安排下,她远离香港到了内地x市,被姓崔的一家收养,改头换面,切断与香港的关联,法律上,她现在叫崔逢月。
自10岁之后,她就没有做过这样的梦,寒假留在宿舍不到半个月,连做了两回。
“吓到你了吧,暖烟?”
“没有,你没事就好。你手机闹铃刚刚响,时间不早了,咱们得出发了。”沈暖烟摇摇头起身,拿起洗漱用品往水房去了。
崔逢月拿起她的手机夏新A8看了一眼,早上6点15分。这是一款会跳舞的手机,来电时,将手机立起,随着来电铃声16和弦音乐旋转。这是交往三年的男友元天枢送她的生日礼物。一个手机将近四千元,抵她五个月的生活费,贵得令人咂舌。
她本能地想拒绝,但元天枢说这款手机就是为她来,学了18年的中国古典舞,应该有一款会跳舞的手机。
起身摸了摸阳台上元天枢的衬衣,已经干了。三年了,元天枢贴身衣物由崔逢月亲自手洗,有时会将脏衣服直接带回宿舍清洗。沈暖烟说她太过贤惠。
元天枢原来的衣物都是干洗,但崔逢月有洁癖,觉得干洗店里干洗太脏。另外一个原因,两人交往三年以来,外出吃饭看电影都是元天枢买单,她要给他做点什么。
崔逢月穿上厚厚的珊瑚绒睡衣,打开宿舍门,迎面而来就是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。北方就是这样,屋里屋外两个世界。
两人洗漱完毕,下楼骑上自行车,搁置在屋外冻了一晚,即便是隔着厚厚的毛线手套,骑车不到5分钟,手就冰冻得麻木。
十多分钟后到了公交车站,两人面颊也冻得血红,毫无知觉。
崔逢月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暖烟你这跟着我受苦了。”
沈暖烟家是S市的中产阶层,家中独女。她与崔逢月快四年的同学,是T大金融系的高材生,两人成绩在全系为伯仲之间,今年你第一,明年我就第一。
因成绩优异,寒假被中金集团选入融资部实习。公司离学校将近30公里,依照沈暖烟的家世,在公司附近租个房子轻而易举,但对崔逢月来说,即便与沈暖烟合租,每月两千元的房租她要在舞蹈工作室做好久的兼职。她不舍得。
崔逢月在学校与同学并不热络,别人眼中,颇有些清冷,同学中有议论她自以为成绩优异而自视清高,但沈暖烟懂她,她可能是心里放着太多的事情。她不介意她清冷,她喜欢崔逢月的自立自强。假期同学都回家了,留着她一人在宿舍,沈暖烟有些不放心,索性自己也不租房,两人做伴。
“逢月又胡说,我一人在公司附近租房,孤独得很。快快快,320来了。”
不到七点,公交车并不拥挤,两人挨着坐下。
“逢月,我听辅导员说,你还没有交保送研究生的表格。”她俩都能保送B大华光管理学院的MBA。
“嗯,学费太贵了。”一年好几十万,对崔逢月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巨款。
沈暖烟只能沉默。其实她偶然见过一次崔逢月的男朋友,应该比她大五六岁,在学校北门来接崔逢月,开着奥迪A6,在满地都是桑塔纳、捷达的帝都也算是一道炫酷的风景线。年纪轻轻,工作时间不长,就有自己的私家车,一定是家底丰厚。崔逢月若是开口和他借,岂会有不成的道理。但沈暖烟知道,崔逢月肯定不会开口。
崔逢月不是健谈之人,沈暖烟这一不说话,气氛沉默,好在这时崔逢月的手机响起。
“在公交车上……晚上我要去舞蹈室,不用,……行。”
崔逢月挂了电话,沈暖烟忙搭话:“逢月晚上要去舞蹈室?”
“嗯,晚上八点,有一个六岁的小朋友来试课。”
六岁,是她天塌下来的那一年,也是她学习舞蹈的第三年。
“回来路上小心点,我今晚在宿舍做毕业论文设计,手机一直开机,有事第一时间打给我。”
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沉迷于论文之中的沈暖烟吓了一跳。擡眼一看,屏幕显示是崔逢月,快速按下免提,传来崔逢月从未有过的慌乱声音:“暖烟……我估计还有10分钟到学校门口,但好像有个男人一直跟踪我。”她的声音有点喘,一定是在骑自行车。
“别慌,别挂电话,放到大衣兜里,我现在穿衣服下楼,往北门去!”
“同学,你等等……同学……”真的有人跟踪她,还追了上来。
笔下文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