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可知,我叫你来是为何?”沈璧开口。
他并没有让座,当然秦姜也不需要座。她站立在花厅的紫地回文毯上,回答的声音平平淡淡,“想来驸马是要告知我公主的病情。”
她一面回答,一面却想到苏吴的话——拖延半日时辰。
这却有点难,如今方过了晌午,驸马却着急拉开戏幕了。
沈璧又问:“你为何唤她公主,不称母亲?”
秦姜道:“只因我被李氏抚养二十载,不可因富贵抛弃涛涛养恩。公主是极明事理的,她自会体谅我。”
沈璧点点头,“好一副伶牙俐齿。怪不得她喜欢你。”
“她”指的是谁,他不说,他们却心知肚明。沈璧用一种打量猎物和货物的眼神轻蔑地审视了良久,而后呷了口茶,以上位者特有的冷淡口吻道:“自古富贵迷人眼,你听说公主认你为子,想必很高兴吧?权势富贵,重又回到身边,还拥有了一个堂而皇之的身份——世子。”
他终于蔑然笑了,补充了一句,“——我的儿子。”
讨厌就讨厌在这一点。秦姜和他打机锋是为了拖延时间,他却是猫捉弄耗子,每一见面,就要强调自己是她爹。
于是秦姜回怼了一句,“想必您看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心中很是欣慰吧。”
驸马沈璧的脸色变了。
“下贱的东西!”他终于将茶盏重重地磕在桌上,发出哐当一声,冰寒着脸道:“你当知道廉耻!身为读书人,与公主私通,得了教训还不知悔改,竟敢再忝着脸爬回来。一个面首,却冒充世子,该当剐罪!”
花厅里并不只有他们二人,顶盔披甲的侍卫一溜排分站两列,只是他们都木雕泥塑一般,面不改色、目不斜视。
但秦姜知道,只要驸马一声令下,他们就会突然苏醒过来,顷刻之间将她拿下。
好在她的眼睛瞄到了开敞大门之外的几个人影。她依旧立着没动,只有嘴皮子在打架,“驸马何必大动肝火?说到底不过是争风吃醋罢了,我见不得光,难道您就一定光明正大?您当初为了做成驸马,不也颇花费了一些心思么?”
沈璧一双虎狼之眼紧盯着她,面上是从来也没有过的阴鸷和凶狠,“她倒是不避你,什么都与你说了。只是成王败寇,你却没学得分毫。如今她都已经是我的败卒,又哪来的底气庇佑你?”
他话音方落,初开的云气里散落下的微薄日光便将几道影子拉长了送进来,和他们口中的“她”的淡然声音一道,传进沈璧和秦姜耳中,也传进那两排侍卫的耳中:
“我在,就是底气。”
平川公主的声音不大,没有伟岸的身形,如今更是连站也站不起来,只是坐在一张临时用轮子推来的木椅上。显然那别扭的绑扎木轮的手法,出自于吕椒娘和双雁的齐心协力。她们仍要使力扶着那木椅,以防它随时倾倒。
她们一左一右,推着公主进来,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;而公主的额上也有汗,那是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。
这三人看起来都挺狼狈,但至少坦荡磊落。
后头传来不合时宜的嘎嘎鹅叫,不用看就知道,偃师渡押着他的聘雁跟着来了。
公主坐在木椅上,擡头看着因震惊而站起身的驸马,安之若素道:“怎么,没想到我会来,还如此清醒?”
驸马不答,向那些侍卫们喝令,“把公主带回去!”
侍卫们果然如同傀儡苏醒。
“谁敢!”
公主冷然的眼一一扫过他们的盔甲。她的气势如初,甚至比从前更盛。
这些能上得厅堂的侍卫,早已不是以往公主常用的那批,他们从一开始被提调入府,便彻头彻尾是驸马的人。
但毕竟是人,是人——就有恐惧。
“昔时司马昭欲灭魏帝曹茂,程济甘当爪牙,替贼弑君,到头来得了个身死族灭的下场。”秦姜挡在公主身前,紧紧盯着那批踟躇的侍卫,道,“你们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,但若富贵不到手,反连累家小呢!”
她的话拖住了一时。
但双方只对峙了极短的时间。很快果真有不怕死的带头抢先一步,抽出刀来。
“公主,您……”
这位谁也叫不上名字的侍卫也许抽刀并不为了伤人,单纯为了威吓。但他到底没做成急先锋,反成了早死鬼。
十步之遥,急遽一瞬,他说话时正滚动的喉头猛地惊颤了一下,一股鲜血喷涌而出,连自己也没看清被何利刃所伤,出鞘的刀哐当落地,人也随之扑倒,抽搐几下,便没了声息。
没赶上8点更新,今天9点更,以后还是照常晚8点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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