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
广场上一时间乱成一团,倒不是众弟子一拥而上,相反,大家一见有毒,纷纷退后,有几位仙君也从座位上坐了起来,走到了座位的后面。
好像有座椅挡一挡,会比较安全。
不止松云倒下了,连那只小白兔晕倒后,雪白的裘毛开始呈现出青紫色。
洛拂笙想过去扶起松云,药宿仙一个瞬移来到她身边,摁住她的身体,“不要碰他。”
她转过头去,已是满眼泪痕,抓住药宿仙的手,慌乱地声音哽咽道,“师傅,你快点救救云师兄。”
一向老顽童的目光此时比谁都要沉稳,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,里面有几根银针。
针尖向下,在松云的几个大xue上扎了进去,银针瞬间变成了墨黑。
洛拂笙又拉扯着他的衣袖,指着旁边道,“还有小白兔,师傅你也救救它。”
药宿仙没有诧异,又换了几根银针,同样在兔子身上也扎了几针。
因恐惧而压抑的人群终于如破开蝉蛹般喧闹出来。
“怎么会有毒,哪里来的毒?”
“你看那小白兔和云师兄都是碰到了药后才中毒的,定然是药里有毒。”
“怎么可能,谁会这么傻,别忘了规则是对方弟子彼此试药。”
“这的确说不通。”
玄殊也是有一瞬间的恍神,他想让洛拂笙识大体,自动认输,没想到她竟如此歹毒,在药里下毒。
啪!
他拍岸而起,再瘦小的身躯在站起来的那刻也有如苍穹。
日逐西滑的阳光从他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暗影,几乎能将洛拂笙吞噬。
“大胆,竟然如此丧心病狂,陷害同门,你可知罪?”
玄遥尊的笑容在脸上慢慢凝结,支着太阳xue的手轻轻颤抖,指尖弹动了一下,正好打在颧骨上。
虽然他的表情还是那副淡定从容,微笑以对的样子,但心里有几分不安感传来。
那日他在小白兔身上下了毒,是为了让它咬伤洛拂笙或是她周围的朋友。
故计重施,她解不了这毒时,自然还会来找他帮忙。
他这种人,断然不会做出主动迎合之事,就算心中对这个女子有几分眷恋,也会以一副高傲的姿势,让她匍匐着向自己爬来。
或许这是一种病态,但他毫不介意,因为他是玄遥的引魂,也是他的童年之魂。
他童年所经历的也是别人所不懂的。
他乐于这种行为。
但他万万没有想到,这么多天都没有动静,这个兔子竟在这个节骨眼自己跑了出来。
看了眼旁边的玄琰。
他似乎并不着急,甚至又打了一个哈欠,那副慵懒困顿的模样好像坐着都能睡着一般。
玄遥尊笑了一下,重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。
玄琰都不着急,他也不用操心了。
洛拂笙急急辩口,“我没有放毒,这药里不会有毒。”
药宿仙的银针扎进了地上的药汁里,片刻银针的颜色未变,通体银亮光泽。
他站起身,道,“这药的确无毒。”
顿了一下,他沉眸想了想,耆宿自是公平公正,“有毒的是这只兔子,松云刚才受伤,伤口碰到了兔子的血,所以才会一并中毒。”
此话说完,连洛拂笙都愣住了。
这只兔子有毒?
“不可能,它从前也咬过我。”
药宿仙凝重地眉心始终未曾松弛,到了此时更加深凝,“这毒应该不是它自身所带,而是有人放到了它的身体里。”
他撩眸看了眼一旁的丹圣。
他面色无常,看上去并没有多余的表情,只是擡手端起的酒杯略略不稳,眼底那一抹凝结的黑暗像未央的夜。
他是没有讲话,可他身后司极宫的弟子可不干了。
“这兔子是她的,她还不是想借兔行凶,找准时机向我们投毒。”
“没错,否则这兔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出来?”
“她千算万算,没有算到这只兔子竟然咬了云师兄,这才暴露了毒性。”
“哭耗子,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冤枉。”
洛拂笙听着这些指责的话,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入得了心。
她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,而是松云和小兔子。
没有入心,自然她也不会辩解。
月宛看了眼玄遥尊,轻轻叹了口气,微微笑道,“我想小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,此事想必另有隐情。”
玄殊虽不是敏感的人,甚至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,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元隐宗。
但到底是自己做过的事,如果洛拂笙讲出来,他也是难以言状。
如此,他将难题抛给了玄琰。
“二师兄觉得如何?”
玄琰都快睡着了,这一声差点把他吓着。
他支愣着坐了起来,四下遛了下眼神,哼哼哈哈了一阵,方才坐正轻咳道,“这兔子身上有毒,可却是小遥养的,她不怕这兔子咬自己吗?”
下首顿时缄默。
玄殊也默了。
二师兄,方才您真的睡着了吗?
鸦雀无声。
洛拂笙耳边飘过了几声风簌,夕阳爬上了枝头,从枝稍中探出了一个不浓不淡的光芒。
玄琰此意,再明白不过。
投毒的人是想置洛拂笙于死地,或者是想嫁祸给她。
众人的目光都徐徐然看向了丹圣。
丹圣重哼一声,眉目竖起,“玄琰仙尊这是何意,难道是在指责我吗?”
玄琰一摊手,又是一副哭唧唧的表情,“我这不是在就事论事吗?孰是孰非,我也不知道啊。”
他向来喜欢装无辜,这一招百试百灵。
多难对付的人,都得被他骗了。
丹圣把头一转,果然没再呛声。
药宿仙知道洛拂笙心里难过,他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,坦然笑道,“丫头,如果你真不想让松云白白中毒,就更加不能放过下毒之人。”
洛拂笙如霜打的茄子般果然挺起了背脊,眼中的泪水也慢慢收敛。
药宿仙说的对,她不能放任凶手逍遥法外。
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找出凶手呢?
玄琰并不着急,这场好戏他还想再看看。
其实他想看的并不是丹圣。
而是这个引魂玄遥。
这几日他一直跟踪司极宫的人,无意中让他发现这只兔子居然中了幽毒。
此毒无色无味,但意识会被人控制。
而能下此毒者,并不是寻常的弟子,就连丹圣都没有这个能耐。
他将此事告诉了玄遥,玄遥探了这只兔子才发现,下幽毒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引魂。
他有何目的他能猜到。
玄琰问他要不要解了小兔子的毒,玄遥却说这只兔子正好可以派上用场。
至于谁把这只兔子放出来的。
嘿嘿,玄琰笑了。
眼前的局面可是他精心布的局。
而他也有把握,有药宿仙在,他们都会无恙。
药宿仙是谁,就算探出了幽毒,也断然不会讲出来。
这就是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过招,比起自诩聪明却幼稚可笑的人,简直是胜券在握。
他悠悠然地站了起来,早在之前他就想到了办法。
而且是个美妙的办法。
自信地清了清嗓子,刚要显摆一下自己的睿智。
不料洛拂笙早他一步道,“三位仙尊,我有办法可以找出真正投毒之人。”
玄琰眼角抽了下,一身的自信就这么被打击了回去。
三位仙尊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,竟然都各有心思的不讲话。
月宛左右一侧首,只好笑道,“说说你有什么办法。”
洛拂笙其实也没有把握,但她刚才看了眼丹圣身后的弟子,这才灵机一动,想出了这个办法。
“我想请众弟子吃颗话梅,白送的,不要钱。”
玄琰哂了一下,更觉气闷。
为什么他的办法让洛拂笙征用了,他们又没长一颗脑袋。
气蔫蔫地又闭了眼,还是继续睡觉吧。
玄殊紧紧抿着唇,牵一发而动全身,如果真是丹圣所为。
那可真是麻烦了。
没错,玄殊不想让丹圣有事,一来是为了元隐宗大局考虑,二来便是怕自己麻烦。
玄遥和玄琰很少插手元隐宗之事,这宗内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一手操办。
若是丹圣不依不饶,搅得元隐宗不得安宁,头疼得还是他。
“胡......”
“准了。”
玄殊一口气堵在了嗓子里,转头看向玄遥。
他托着脑袋,目光懒懒,一派悠闲散适。
再看另一边,玄琰闭上眼睛摇头晃脑,仿佛在听天书。
他一口气沉回丹田,擡手揉了揉眉心。
洛拂笙对玄遥一阖首,二话没说,拿来了自己的话梅,逐一分给弟子。
众弟子自然高兴,不用花钱白得来的零食,谁会不高兴。
有的弟子还在拿到话梅后对洛拂笙说了句‘谢谢’。
她分到司极宫时,丹圣狠狠地瞪她一眼,“我司极宫不需要这玩意。”
洛拂笙并没有给丹圣好脸色看。
此事不用猜也知道,定是丹圣仙君所为。
她可以不在意他刁难自己,但绝不能伤害她的朋友。
“仙君,这是玄遥尊的意思,难道你连玄遥尊也不放在眼里吗?”
丹圣愕然。
洛拂笙眼廓睁大,本来妩媚的一双狐貍眼竟生出了几分冷感,而且这冷感中有种迫人的威严。
不是来自于她的话,而是她这个人。
他总觉得这个女人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时,像是掌握生死大权的尊主,只要动动手指,便可掐死自己。
他不自在地哼了一声,低下头没有讲话。
洛拂笙绕过他,发现他身后的弟子都用一双精亮的眼在等待着她。
想想也是,这些日子以来,别的宫弟子都能买零食,只有司极宫弟子不能。
他们看着别人有灵矿石吃,自己没有,自然心中郁闷。
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吃零食,自然开心。
洛拂笙来到最后面一个青俊的小弟子面前,见他不肯伸手,心里了解一笑,“这位师兄,张开手。”
那小弟子年纪不大,此时已经瑟瑟发抖,声音颤栗,“不,不用了,我不想吃。”
洛拂笙抿唇一笑,双眉爬上了几分冷然,“大家都有,师兄自然要吃。”
前面的弟子以为他怕丹圣责怪,忙过来推搡道,“赵宣,你快拿着吧,我们都拿了。”
赵宣低着头,虽然夕阳余晖暗淡,晚风送来了寒意,但他却是一头的大汗,好像在水里泡过一样。
“我真的不要,我不想吃。”
丹圣似乎明白了什么,此时猛然站了起来,直指洛拂笙,像只失了控的豹子,“你这是什么意思,难道要为难我宫里的弟子不成。”
他失了控也失了分寸,几乎是咆哮道,“谁让你这么做的,司瑾宫吗?”
他生性霸道多疑,早就怀疑洛拂笙是迟幕的人。
只是没有证据,今日一急,竟然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讲了出来。
没有参与战争的迟幕冷笑道,“丹圣仙君这是何意,难道认为今日下毒的人是我?”
丹圣仙君咬了下牙,却没有再呛声,而是转身直接上前拉开了洛拂笙。
这一把力量十足,洛拂笙没有站稳,倒在了前面小弟子的身上。
待她站正,寸寸不让,字字珠玑,“丹圣仙君若是阻拦,那便是承认毒是你下的。”
丹圣哪里受过此等委屈,还是被一个小弟子当场怼了。
他又气又急,以眼布遍了红丝,一把抓住了洛拂笙的手臂。迟幕也没有犹豫,一个瞬移将洛拂笙拉了回来。
他本是冷眼旁观之人,除了玄遥主动授意,本不想参与宗内任何纷争,于丹圣的挑衅,他也从没放在眼里。
表面上他不争不抢,和丹圣那种张扬跋扈的性格反差极大,但暗地里,他也收买了不少自己的党羽。
与各宫的关系都算交好。
不似丹圣,他不懂得笼络人心,只知道用功劳擡高自己,压低别人。
孰不知,他早已怨言载道,不得民心了。
他这一动,各宫仙君也都佑护上前。
“丹圣仙君,大家是同门,你无凭无据,怎可冤枉迟幕仙君。”
“依我看,你的这个小弟子不肯接零食,也是大有问题。”
“我看还是让这个弟子出来,我们检查一下比较好。”
赵宣整个人躲在了丹圣的身后,佝偻着身体,全身抽搐得厉害,好像发了羊角疯。
这样一个年纪不大,不谙世事的小弟子,自然受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攻。
心态几乎是瞬间就崩塌。
甚至还低低地抽泣起来。
丹圣伸着脖子瞪着眼,高擡着下巴,永远是一副霸气凌人的模样,“我宫里的弟子,何需你们检查。”
“那丹圣仙君就是包庇,此事定然与这个小弟子脱不了干系。”
丹圣仙君不再讲话,可也没有要退让,仿佛定在了那里,目光凶狠地看着这帮仙君。
每个人都好像是他的敌人。
他恨不能杀死所有的人。
洛拂笙看着这场僵局无法打破,心中也是着急。
她大喊一声,“赵宣,你不怕魂飞魄散吗?”
赵宣本来就精神崩溃到了极点,这句话如当头响雷,吓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抱着自己的头大哭出来,“不是我下的毒,我只是想等待时机下毒,可以我真还没下。”
丹圣脸上扭曲,怒气直冲头顶,擡腿一脚将赵宣踹出老远,“你个畜生,谁让你说出来的。”
赵宣被踹到地上,鼻青脸肿,他赶紧爬起来,给丹圣磕头,“仙君饶命,弟子愚笨,没有听仙君的话,实在找不到可以下毒的东西,只想站到最后,等待时机将手里的毒洒出去。”
当场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气,屏住呼吸。
风声簌簌,余晕烧尽。
广场上光线暗淡下来,湖边的灯笼飘飘摇摇,烛光来回摇摆,不知会照到谁的脸上。
而这会儿,偏偏照到了丹圣的脸上。
他脸上惨白,下巴高擡,有种秃鹰临死之前的仰望。
玄殊闭了闭眼,不知道今日之事要如何收场。
丹圣下毒陷害同门,理应散其魂魄。但他可是一个仙君,不是一个小弟子,若是杀了他,要如何对各仙门交待。
此事有损元隐宗声誉,不能草率。
玄琰又像诈尸般醒了过来,还伸了个懒腰,站起来声音随意道,“都审完了吗?”
他不像来听审的,倒像是来打麻将的。
三缺一,他最后过来凑把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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